美國仍是制造業強國,但在全球制造業的比重已從二戰后的50%以上跌至2023年的12%。
流行的說法是:美國不稀罕制造低技術含量、低附加值的產品……服務業才是王道……重資產不是好的商業模式……果真如此,美國根本不需要“再工業化”。
特朗普打了這些人的臉!
“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核心,就是讓美國再次成為第一工業大國。
“看不上眼”的非高端
過往幾十年,美國著力發展的是高端制造,如半導體、軍工、飛機、醫療器械等。
2023年,美國貿易總額6.88萬億美元(貨物貿易5.16萬億美元、服務貿易1.72萬億美元)、逆差7734億美元。
受俄烏沖突影響,國際能源、化工、糧食價格不同程度上漲,美國是最大受益者——2023年,加工石油/原油/天然氣出口金額3486億美元、同比增長56.8%;農產品出口1749億美元(中國是第一目的地,消費300億美元、一半是大豆);石油/化工產品出口1670億美元。
高端制造強大、國際局勢有利,2023 年美國貨物貿易逆差還是達到1.05萬億美元(服務貿易順差2800億美元),正是由“看不上眼”的“非高端制造”造成的。
有人仍堅持認為“不能一葉障目,不見森林”、不能“低估美國制造業的全球競爭力”、“制造業仍是美國國民經濟強有力的支柱”。統統沒錯,但再多“贊美詩”也不能緩解每年1萬億美元貨物貿易逆差帶來的隱患。
糧食、能源是剛需。對生活在工業品海洋中的現代人,工業品也是剛需。穿舊衣、破鞋,家電都是10年以上的舊貨,吃得再好也難言幸福。
對海外非高端工業品過度依賴,即便本土高端制造、服務貿易冠絕全球,仍會產生巨額貿易逆差。
二戰以來,美國產業工人在就業人口中的比例從30%以上降到10%。2024年約有1300萬,較本世紀初減少約500萬。盡管美國產業工人時薪、人均產值“遙遙領先”,但這些與失去工作崗位的500萬產業工人無關。
特朗普的“再工業化”就是要盡可能自己生產居民所需的工業品(不論是否高端),提高就業率、實現國際收支平衡。
認知:美國已非制造業超級大國
根據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最近發布的《工業化的未來》,中國是全球唯一的制造業超級大國,占全球產出的三分之一,約等于美國的3倍。該組織預測,2030年中國工業產出將達到全球的45%,相當于美國的4倍。
“美國已非制造業超級大國”,或許有人覺得難以置信。證據俯首皆是,僅舉三例。
馬斯克多次在社交媒體表示:中國工業產能遠超過美國,依據就是發電量。
馬斯克的邏輯基本正確——工業產能與工業用電量之間存在很強的關聯性。
2023年,中國總發電量9.46萬億度、美國4.49萬億度、歐盟2.7萬億度。
2023年,中國全社會用電量9.24萬億度。其中,第一產業用電量0.128萬億度;第二產業用電量6.07萬億度(工業/建筑業用電),占比達到66%;第三產業用電1.67萬億度;城鄉居民用電1.35萬億度。
2023年,美國工業用電量0.93萬億度,排在居民用電(1.5萬億度,人均用電為中國的6.5倍),商業用電(1萬億度)之后。
2023年中國GDP結構:第一產業(農業)增加值9萬億、第二產業(工業/建筑業)增加值48.2萬億(6.85萬億美元)、第三產業(服務業)增加值68.8萬億。
2023年,中國、美國、歐盟(27國)工業增加值分別為4.68萬億美元、2.8萬億美元、2.55萬億美元。
按平均匯率,2023年中國工業增加值是美國的167%;若按照購買力平價則超過美國的300%。
2023年全球汽車產量約9350萬輛。其中,中國、美國、日本生產汽車產量分別為3016萬輛、1061萬輛、900萬輛。
看重該指標的原因有三:
1)汽車由上萬個不可拆解的獨立零部件組成,產業鏈非常長;
2)車用零件的質量標準高于絕大多數行業。要達到“車規級標準”,必須經過一系列嚴格測試和認證。
涉及發動機(約1000個零件)、變速器(約800個零件)、懸掛/制動系統 (約700個零件)的零部件對材質、工藝、加工精度的要求非常高;
電氣系統(約1000個零件)、安全系統(200個零件)、車身框架(700個零件)的質量標準也遠高于普通工業品。
3)規模龐大,能有效帶動上游產業升級
以發動機為例:每年生產3000萬臺,意味著要制造300億個高精度零件(假如精度是百分之一毫米),為制造這300億零件需要動用30萬臺高精度設備(精度至少千分之一毫米)。這30萬臺高精度設備又要求更高端的設備來生產。而且,由于數量龐大,上述所有產品/設備的生產必然高度標準化、自動化。整個國家的工業制造水平,因此水漲船高。
所有成功實現工業化的國家都離不開汽車工業的騰飛。
還可列舉出許多:2023年中國空調、冰箱、洗衣機產量分別占全球的83%、58%、52%;光伏組件產量占全球的84.6%;動力電池產量占全球的75%;造船量4232萬載重噸、占全球的50.2%……
再工業化不是“川劇變臉”
工業化、再工業化都不是“川劇變臉”——咻一下“工業化”,咻一下“去工業化”,再咻一下“再工業化”。
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工業化是一部部血腥歷史(“羊吃人”、“血汗工廠”,涂炭兆億生靈的對外戰爭)。
二戰中歐洲工業重鎮都受到嚴重破壞,甚至化為一片瓦礫。為避免一戰后的歷史重演(催生納粹),美國通過馬歇爾計劃幫助歐洲列強再工業化??紤]通脹因素,美國提供的各種形式的援助、贈予相當于2024年的1700億美元。
二戰后,日本首先發展煤炭和鋼鐵,為經濟復蘇奠定基礎,大約用了10年。進入60年代,基礎設備齊備、財政支持給力、勞動力豐富且素質高(高中畢業生占60%),日本制造業才開始騰飛。
新中國工業化從前蘇聯援建的156個項目開始,經歷70年方有今天的成就。
從奧巴馬上任,美國“再工業化”之路已走了16年。
奧巴馬開啟的“再工業化進程”,主要措施有三方面:
一是加大基建、醫療、教育、新能源方面的投資(聯邦政府直接提供約1.1萬億美元);
二是穩住傳統制造業、引導新興高端制造業。例如,聯邦政府直接向克萊斯勒(47億美元)、通用汽車(300億美元)注資,幫助企業渡過生死大關;在全國范圍內建立制造業創新中心;關注納米技術、先進陶瓷、混動技術、生物技術、風力發電、復合材料……
三是降低/取消制造業相關原材料、基礎化學品關稅,降低制造業成本。
2016年特朗普勝選的秘訣是“口號對‘紅脖子’而言淺顯易懂”:“在美國本土制造”、“雇用美國人、“用美國貨”。
特朗普的思路與奧巴馬不同。一是大規模減稅,降低企業負擔;二是貿易保護,試圖扭轉貿易逆差;三是大力發展傳統化石能源。
拜登延續了前任的部分舉措,并聚焦高端制造、芯片、新能源等產業。
奧巴馬執政8年,國債凈增10萬億美元(從11萬億至19萬億);特朗普只用4年(第一任期)就使國債增長11萬億美元(從19萬億到30萬億);拜登持政4年,國債增長6萬億美元(從30萬億到36萬億)。論燒錢速度,特朗普遙遙領先。
美國“再工業化”已啟動16年,國債從10萬億美元增至36萬億美元,在全球制造業的比重卻一路下滑到12%(2023年)。
“兵發云南去者”
不必等到2028年,現在就可推知特朗普領導“美國再工業化”的結局,因為“苗頭”不對:
第一,美國資本缺乏熱情
世界第二制造業大國再工業化,意味著成千上萬億美元的投資機會。
嗅覺靈敏的金融資本、產業資本理應聞風而動。哪些行業是復興的重點,資金需求、收益預期……類似的討論應當很熱烈。性子急的已秣馬厲兵、枕戈待旦,要在第一時間殺入熱門賽道。
但美國資本對喊了16年的“再工業化”似乎缺乏熱情。當紅明星仍然是英偉達、谷歌、蘋果,不見“再工業化概念股”的影子。
第二,”閉關鎖國式“再工業化
再工業化需要全球資金、技術,所謂眾人拾柴火焰高。
上世紀80年代開始,中國大規模引進外資、減免稅收,“以市場換技術”。特朗普卻想以“閉關鎖國”姿態實現美國的再工業化!
特朗普多次表示要讓從美國賺錢的外國企業把工廠移到美國,增加美國就業。但言行并不一致——2024年12月2日,特朗普宣布:
完全反對曾經強大無比的美國鋼鐵公司被日本制鐵公司這家外國公司收購……
將通過一系列稅收激勵和關稅措施,使美國鋼鐵再次強大和偉大起來,而且會迅速實現……
(即給予本國企業稅收激勵,對外國產品課高額關稅,拒絕海外投資)
日本公司都是這種待遇,中國資本敢去美國投資嗎?假如寧德時廠在美國建廠,焉知特朗普是否會要求交出技術、任命美國公民擔任“一把手”,甚至限期強制收購。
1950年代,美國生產汽車所用的上萬個零部件都來自本土。其他國家的產品沒有技術、成本優勢,還得花運費。
而到2023年,美國僅從墨西哥、中國就分別進口了價值652.8億美元、146.8億美元的汽車零部件。
特朗普動輒揮舞關稅大棒,10%、25%、60%、100%張口就來,遭到當頭一棒的首先是他想“保護”的福特、通用。
再工業化需要拓展海外市場。生產規模越大成本越低,美國產品才更有競爭力。高舉逆全球化大旗,美國工業品賣給誰?
總之,閉關鎖國不可能讓美國制造業“再次強大和偉大”。
第三,對新能源的態度
再工業化需要更多的能源,最好是清潔能源,如光伏、風電等。大規模進口并布置新能源發電設施,把能源缺口補上之后再對海外供應商“翻臉”不遲。
而美國對海外新能源產品的壁壘卻不斷加碼。就在11月29日,美國商務部對東南亞四國(柬埔寨、馬來西亞、泰國和越南)光伏產品發布裁定:反傾銷稅率最高可達271%。這是在卡自己的脖子。
第四,生產設備沒著落
再工業化需要添置大量生產設備,從煉鋼廠到汽車廠,可能還有冰箱、彩電工廠。
創造一個制造業崗位所需固定資產投資通常高于服務業。假如要增加300萬個制造業崗位,固定資產投資3000億美元不算多(按每個新增崗位投資10萬美元計算,中國通常需要投40~70萬人民幣),總不能讓300萬工人赤手空拳吧?
鑒于其他發達國家也“去工業化”了,購買中國設備幾乎是唯一選項。價格公道、供貨快、包運費、包安裝。#交鑰匙工程#
如有現成廠房可用,盡早下單,新生產線在特朗普任內就能投產。只有迅速拉高行業人數,才能讓美國人看到希望。
趁美元購買力尚在,由中國提供再工業化所需設備,美國是最大贏家,不知特朗普有沒有這樣的智慧。
總之,再工業化是系統工程,從吸引多元化投資、培養合格工程師/技術工人、解決能源/交通瓶頸到建立全球供應鏈和產品銷售渠道。
羅斯福上任100天頒布17個法案,將美國從瀕臨崩潰中拯救出來,足見雄才大略,準備充分,有系統思維。特朗普更像是演員,“角色”是總統,再工業化是“臺詞兒”,加關稅是“道具”。
劉寶瑞有個段子說:戲臺上將軍下令“發兵云南去者”,四個打旗兒的轉一圈后高唱“兵至云南”。
去工業化“邪路”
“再工業化”是對“去工業化”糾正,目前看來困難重重。人們不禁要問,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何以走上“去工業化”這條邪路。
總結起來有兩點:政客短視、資本貪婪。
政客為拉選票推行的舉措,往往給美國制造業帶來深遠的傷害。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瓊斯法案》摧毀美國造船業:
上世紀20年代生效的《瓊斯法案》,以支持就業及國家安全為由對本國造船業實施極致保護。
該法案規定:在美國境內河流及沿海岸航行的船只,以及在美港口從事貿易活動的船舶,必須由美國制造、在美國登記、由美國公民持有75%以上產權、高級船員必須是美國公民。
一、二次世界大戰及冷戰,給美國造船業帶來利潤豐厚的軍工訂單,過度保護讓造船企業失去市場競爭優勢。
冷戰結束后,美國造船業迅速衰落。
2023年,美國民用船舶產量僅10萬載重噸,與中國相差數百倍!
2024年前三季度,中國造船完工量3634萬載重噸、占全球的55.1%;承接新船訂單量8711萬載重噸、占全球的74.7%;季度末手持訂單量1.93億載重噸、占全球的61.4%。
資本以逐利為目的。本國要素成本上升、工會日漸強勢,資本必然轉向要素成本更低的國家和地區。
造成制造業空心化的因素不消除,再工業化就是一枕黃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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