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創造101》總決賽直播當晚，將儀式感完成到極致的「畢業典禮」環節，不僅成為當晚最動人的瞬間，也堪稱整季真人秀的點睛之筆。

燈光師對總導演孫莉說：「我太喜歡那個環節了，汗毛都豎起來了。」

總決賽6天前，總導演孫莉才把這場典禮的雛形手工畫出來，這意味著包括舞臺音樂在內的一切演出條件都得推倒重來。半夜兩點和團隊開完會，她興奮又不無忐忑地打電話給選手導師同時也是節目音樂總監的胡彥斌，「胡老師，我有一個想法，但我能不能做出來，非常依賴于你能不能實現。」

「畢業典禮」是從原版常規的封贊環節中衍生出來的。「以前主持人說：3-2-1，關閉（投票通道），一個口播就完了，這好像不太對。」孫莉想創造一個「我的命運，要交到我自己手上」的形式。

在入營的第一天晚上，孫莉就要求所有的女孩給100天后總決賽那一天的自己寫一封信。這是沿襲之前國外原版的規定動作，但孫莉說，如果她不能夠想出一個自己喜歡的方式，這100天的信她會放棄。

最后幾天，孫莉終于找到了她想要的方式：22名參加總決賽的女孩在循環對隊伍中輪替走上三角形排位中的頂端C位，沒有任何背景素材，沒有VCR，場館里響起里每個人寫給自己的100天寄語，這是孫莉重新加工這個賽制點的真正動因：「在101的過程當中，可能只有少數人擁有占到C位的機會。但我希望在最后這場畢業典禮上，每個女孩都有一次站在C位的機會。」

孫莉相信若干年之后，這些女孩再次面對這些鏡頭時，內心依然是驕傲的，哪怕是那些倒在最后一關的女孩。孫莉記得強東玥在那封信里說：「受傷了又怎么樣，鎧甲就是在堅硬的石頭砸傷了柔軟的身體后長出來的。」

「你仔細去想這句話，這個孩子她能夠理解或者她能夠表述這句話，她是在她的人生道路當中，她真正的從內心渴望，并且強烈地在助推自己。」

孫莉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參加這個環節的彩排。當王菊的聲音在體育館上方響起，「你的人生重新開始」時，全場所有選手、所有工作人員，情緒之激動勝過決賽當晚。「那是她100天前寫的，她寫的時候并不覺得自己可以站在決賽舞臺，她想告訴自己從101離開的那天，就要開始不同的人生。她是把這個機會作為自己人生的一次標注。彩排現場，當她聽到那句話，下巴不住地在顫動。」孫莉在監視器里面看到這一幕，和其他人一樣，不能自已。

和孫莉深談一夜后，我們決定，在30分鐘版獨家官方紀錄片《成團》之外，用文字記錄下過去一個月Figure攝制團隊深入《創造101》臺前幕后，了解和觀察到的關于《創造101》和這群101女孩淹沒在節目日常中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和細節。它們或有信息增量，或動人或有趣，偶爾也讓人反觀自照，審視我們自己的人生。

楊超越的顏值

楊超越很清楚顏值是她的武器，她也清楚如果要走得長遠，不能永遠只依賴一件武器。「我覺得顏值是讓大家認識我，想了解我的一個契機。但是了解我之后，我需要做更多努力，讓他們看到我是一個有內涵的女孩。外表是讓別人優先選擇我了解我的理由，后面要怎么做，還是要看我自己。」

識于微時的朋友

楊超越并不像一些人刻板印象中那么中二，她其實有她那個階層孩子早熟懂事的一面。她在接受采訪時坦言：「養活自己，不讓父母操心，這是我最初的目的。」

在老家的時候，她每個月只有一兩千工資。「吃個東西就沒了，有時候會為了買衣服不吃東西。」一位初中好友看到她窘迫的樣子，就塞了一把碎錢給她，「可能有100多，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

她很看重識于微時的朋友，「可能現在我的朋友和我沒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但是他們對我的好和那一份感情永遠不會變」。楊超越心目中的成功有兩個標準，一是成為偶像范冰冰那樣的女強人，二是 「有本事」去幫助那些識于微時的朋友。「她們有任何難處，我都會幫助他們，因為她們是在我人生低谷時期一起成長的人。」

參與楊超越最初選角的編導拉拉覺得，是外界放大了關于她出身階層的議題。楊超越確實不按分配跟吳宣儀、傅菁住一個宿舍，而去別的宿舍打地鋪，但并非如媒體所說是「因為看到她們的衣服、包包、鞋子是昂貴的奢侈品而不自在」。「除了宣儀、美岐之外，楊超越公司給她的待遇在這些練習生里面算好的了。她每個月有一萬多的工資，公司也比較輕松，不用跑那么多通告，也沒有這個節目里這么大強度的練習。」

為什么要跑去陳意涵宿舍睡？答案還是識于微時。兩人之前在別的選秀節目中認識并成為好朋友，陳意涵對她一直很友善。「如果是因為物質的刺激而搬出去住，她怎么會跟陳意涵做朋友呢，對吧？小陳總用的東西，你懂的，不便宜。」

楊超越樸素的價值觀從哪里來

楊超越知道，所有獲得都是需要付出的，可能是現在，可能是將來，也有可能在付出的時候別人沒有看到。「我是真的覺得，沒有人會覺得什么東西是理所當然的。」

被問到這種樸素的價值觀是從哪里來的，她想了下說：應該是我爸。「我爸是一個比較老實的人，他給我樹立的價值觀還是很正確的。他覺得人活著就是一點志氣，哪怕餓死了，也不能因為那些誘惑而失去自己。我爸爸擔心我，因為他覺得外面的誘惑太大。」

美岐好兇

年僅19歲的孟美岐，《創造101》第一季總冠軍，C位出道，響當當的「山支大哥」。不管粉絲還是路人，似乎都無法把這個氣場兩米八的女生，當作嬌滴滴的女團隊員來看待。

孟美岐幾乎是所有人公認實力強大的選手。編導拉拉說：「她強大到大家都覺得，她做成什么樣都是應該的，不會有驚喜。」

孟美岐說自己的完美是因為不完美。「很多人說你實力好，你完美。我覺得沒有完美，我之所以能讓別人覺得我完美，是因為我不認為我自己完美。有的時候我不知道大家喜歡我什么？雖然我唱歌不差、跳舞不差，但是為什么喜歡我？很多人都是看顏值的，他們會覺得誰誰長的好看，看到我就會說照片比本人差好多。我會覺得太吃虧了，只能更努力。」

Figure拍攝時問過她：「你已經排名第一了，現在對自己的要求和標準是什么？」她說要比第一還要高，上去就不下來了。「如果我拿第一的標準要求自己，那我很有可能下一次就下去了。」

拉拉說，孟美岐盡管年齡小，但領導力在這群女孩中很突出。「美岐喊著大家一起練，大家就一起練。好幾個選手跟我講說：怎么辦姐姐？美岐好兇，我不想練到那么晚，但是我不敢。她們每天到夜里一兩點鐘特別開心地關機，準備回宿舍了，攝像老師們都撤了。這時候美岐就淡淡地說一句：等一會C班見，然后所有人就乖乖去C班，跟著美岐一起練。」

王菊 ? 經紀人

王菊是另一位選手熱依娜的經紀人。第一期在「踢館」的環節熱依娜搶位成功，而王菊則挑戰未果，「連學習主題曲的資格都沒有」。熱依娜升級進入A班和李紫婷Battle的時候，她和王菊還在臺上擁抱了一下。接下來，兩人在節目中的際遇發生了所有人未曾預料的交錯，王菊比她曾經帶過的藝人在節目中走得更遠。現在，王菊已經有自己的經紀人了。

有胸有屁股我驕傲

王菊最受關注和爭議的地方，莫過于不符合大眾主流審美的外形。隨著人氣攀升，早年的照片被網友扒出，人們才發現她也曾是「膚白貌美大長腿」。后來在節目中，她直接被問：「你以前長得特別符合主流審美，你愿不愿意回去？」王菊回答不愿意。

「如果讓我擁有我以前的白皮膚、很瘦很長的腿，但還是當時的心智，我走不到這個節目。」比起白皮膚，王菊更看重現在所擁有的心智和思想。「我覺得現在的王菊更勇敢。凡事都有兩面，有人喜歡你，就一定有人不喜歡你。這是一個事實，無法改變。何必拼命去討好他們，做一些讓他們開心的事情，而不是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呢？」

王菊的自我塑造，始于穿衣風格：「大學時開始挖掘自己的審美，嘗試了很多不同的風格，最終覺得這樣是我最自在、最自信的。有人說你的妝太濃了，你這樣穿顯得胸好大、屁股好大。我覺得這就是女性跟男性的區別，不是嗎？女性就是有曲線的。我作為一個女生，有胸有屁股，我覺得很驕傲。」

「你覺得那樣好看，我覺得我這樣好看，每個人有不同的審美。但你不應該批評我，然后給我灌輸說，那樣子才是美。美不美，我心里也有個標準在。」

楊蕓晴的「意外」

當Ella宣布第一位成團隊員是楊蕓晴的時候，一向陽光帥氣的Sunnee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泣不成聲，成為總決賽的虐心一幕。由于賽前的排名狀況和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她真的沒有意識到自己會「意外」入選。

一位節目組成員分析，楊蕓晴在臺上的痛哭是壓抑情緒的極端釋放。此前受負面消息的影響，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像剛參加節目時那樣，淋漓盡致地展現真實的自己。「她可能感受到她的名次在下降，鏡頭也沒有那么多，我們一度覺得她有點把自己包裹起來了。」

發表成團感言時，楊蕓晴講到三天彩排都沒有走過那個花路，節目組并沒有意識到，更不是刻意安排。「彩排的時候就隨便念的名字，有些人可能真的就三天都沒彩到過，再加上她的名次一直往下走，好幾期不在前11名，她可能就有一種心理暗示，覺得自己肯定沒有戲了。總決賽念到她的名字，她在舞臺上那些樣子，我覺得是真情流露的。」

海外三人團和李紫婷的遺憾

陳芳語、李紫婷和吳映香因為相似的國外成長和教育背景成為朋友，這讓她們和另外90多位女孩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熟悉她們的編導和選管都知道，她們不喜歡很多人一起那種熱鬧的樣子。

這個后來慢慢擴大的朋友圈，吸引進來的依然是跟她們有相似背景的選手：葛佳慧、焦曼婷、劉宇珊，以及后期的王菊。她們的共同點是英文好，或有國外生活背景，三觀更趨同，跟其它選手圈子不太一樣。

這并不意味著她們排斥融入。在第一階段，選手以班級為單位進行訓練，那段時間是101個女孩奠定感情的基礎時期。帶李紫婷的編導楊婕說：「她們剛來到這個新環境，以班級為單位密切地相處，訓練強度又很高，大家會迅速找到趣味相投的人，成為朋友，抱團取暖一起走下去。不巧那段時間李紫婷回泰國辦理簽證，完整地錯過了這個階段，她回來的時候，大家情感形成的周期已經結束了。」

李紫婷從一開始就錯過了和所有人融入的一個機會，再加上語言、性格等因素，自始至終很難像別人一樣深深地融入這個團隊。有一次楊婕采訪李紫婷：「我問她走到現在最大的遺憾是什么？她說就是我在那個時間回去辦了簽證。她可能錯過了很多原本可以有的更好的體驗。」

愛笑的小七與她的淚點

很多粉絲說，小七（賴美云昵稱）最大的才藝是她的笑容。頂尖的女團中不能失去這樣如陽光撒入水面后瞬間漾開的笑容，背景平凡的小七最終成為「火箭女孩」一員。

小七在節目中說過，自己在一個單親家庭中成長，靠媽媽一個人維持生計，養活外婆和她。最困難的時候，媽媽打過四份工。「聽說神不能無處不在，所以創造了媽媽。」

小七媽媽經歷過很多坎坷，害怕過很多東西，當小七選擇做女團的時候，她的恐懼又一次被放大，但她決定支持女兒走到底。

過去幾年，媽媽在深圳工作，想小七時就會開兩個小時車，到位于廣州的經紀公司探望女兒。去的次數太多，她已經跟公司里每個人都混熟了，包括保安。「我媽媽經常是一個人住，我覺得她一個人過得很孤獨，會很想我。」

小七說，如果有機會，想給媽媽送上一份禮物。不善言辭的她，從未向母親表達過深愛，而夢想與親情的抉擇，也讓人生無法圓滿。當被問到追尋熱愛的舞臺夢，和母女共享天倫之樂之間如何抉擇時，小七瞬間哽咽：「自己去把這一條路做好，多賺點錢，慢慢讓她知道，我還是很深愛她的。」

小彩虹網紅店

很多粉絲知道小彩虹徐夢潔家在金華武義經營了一家開業十年的冷飲店，額外供應燒烤，最熱銷的是雞爪，配上秘制的蒜苗醬，在本地獨樹一幟。她在節目中那句「再也不要回去串雞爪」成了最吸粉的人設。

在參加蜜蜂少女隊之前，徐夢潔常常在店里幫忙，現在冷飲店成了粉絲的據點。徐爸已經無法接待如此龐大的客流，就在門口貼出了招工啟事。一位來應援的粉絲說：「等比賽結束，我想去應聘。好好學一點手藝，養活自己。」

咸魚女孩王莫涵

問：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

答：咸魚一樣的生活。

問：那你為什么要努力？

答：因為努力了以后才能達到咸魚一樣的生活。你想，咸魚的生活，一定是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什么都不干。你用什么來支撐你做一條咸魚的資本呢？就是靠前期的努力。不努力的話，永遠沒有資格去當咸魚。

問：為什么來參加《創造101》？

答：因為我就是很廢，人生從來沒有努力過。我真的想體驗一下，努力的感覺是什么樣子的。感覺自己的青春過得很浪費，從來沒有挑戰過自己。所以我就來了，抱著我一定要努力，一定要看看王莫涵到底能努力成什么樣子，王王莫涵的極限在哪兒。

問：這次比賽收獲了什么？

答：我覺得最大的收獲就是，以前覺得現在年輕人都是像我一樣的咸魚、廢材，來了以后才知道，很多人是有夢想，會去努力拼搏的。

問：你怎么評價自己在這個節目中的表現呢？

答：咸魚開始游泳了，咸魚會游，人都怕了。

問：等你老了，會怎么評價這段日子？

答： 我覺得這是王莫涵從出生為止，最努力的一段時光。她刻苦勤奮，幽默風趣，結識了很多小伙伴，并且在舞臺上取得了卓越的成績。我們為王莫涵的努力而鼓掌。

一枚想做「咸魚」的女子，怎么可能無趣呢？

跨專業、剪輯手范薇了解一下？

這個夏天，范薇經歷了兩次畢業。一次是在《創造101》36進22的比賽中因淘汰而「畢業」；一次是完成了曾一度中斷的學業，本科畢業。

范薇從參加101到被淘汰，始終與「五億女團前隊長」的標簽捆綁在一起，大學生的身份鮮被提及，連網上盤點「101小姐姐學霸背景太驚人」的文章，也極少看到她的名字。其實，在參加1931海選之前，范薇已經是大二的學生。去年她回到了因加入女團而暫別的校園， 101錄制期間，她還專門請假返校答辯、考試，最終成功畢業。

范薇的第一專業是播音主持，第二專業是行政管理。「我爸說讓我去考公務員，第二專業也是他幫我選的。他告訴我，第二專業一定要跟第一專業差得越遠越好，這樣你才有飯吃，有后路。」

可是范薇并沒有打算去考公務員。她決心在演藝這條路上走下去，「跪著都要走完」。在節目后期，她不厭其煩地在鏡頭前為自己、也為已經被淘汰的前1931的隊友「打廣告」，求工作。她的理想是在22歲這一年，簽到一家滿意的經紀公司，簽個8年合約，努力打拼；30歲之后就轉做幕后。

「我自己在某個二次元視頻網站有投稿，一直在經營，有7萬粉絲。跳舞視頻全部都是我自己寫的策劃，自己找的人和機器，自己搭的服裝，有時候后期也自己做。除了攝影不能做，我可以一個人包干。」

參加創造101的時候，范薇想給導演團隊提交自己剪輯的作品，被導演「鄙視」了。導演說：「我們誰都會，不用你交。」范薇覺得好氣：「你們做幕后工作的人，肯定都會剪視頻。」可我只是個選手呀……

誰最努力

除了已經在節目中呈現過的勤奮C位之外，所有選手誰最努力？楊超越究竟努力嗎？一位導演說，外界diss楊超越不努力，光靠顏值就能拿第三名并不公平。她雖然不是最努力最拼命的，但她懂得什么時候一定要努力。「她唱《不負青春》的時候，外界對她的爭議已經很大了，她再不努力就崩了，就會全網黑。我們很清楚這一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在那個階段，她是很努力的。但你問我誰最努力，我覺得還是美岐最努力，Yamy也超努力。她們那種努力不是在拍攝時。即使基本功培訓，Yamy都會八點到，那才叫努力。不能因為她們實力強，她們的努力就被忽視。」

Ella的最后一課

Ella是《創造101》里最吸粉的一位嘉賓。相比男導師們的爆裂雞湯，她的高情商和對選手的寬容體諒，成為節目中一個重要的平衡點。選手獲勝，她留下「老母親」般的熱淚；選手落敗，她溫柔鼓勵，暖心技能滿點。

人們說Ella的同理心源自本人親身體驗過女團的艱辛。但Ella也有自己的包容底線。就算在鏡頭前，她也會毫不顧忌地發飆批評那些不夠努力的女生。

總決賽之前的最后一期導師輔導課上，一些排位靠后的選手已經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訓練，有人甚至直接放話「放棄」。Ella盯著每一個人，一字一句地問：「誰能夠保證，你們就沒有機會成團出道？所以你們不要在這個時候就放棄！比賽還沒有到最后一局，不到九局下半段，沒有人知道真正的結果是什么。」

幕后大腦談選角

《創造101》總導演孫莉

面試王菊那次我去了，但我不認為我承擔了主要角色。我一再還原說，當時我在英模公司面試完模特以后，一個女孩說老師我也想試一下。出于禮貌，我沒有問她的任何身份，就請她試一下。胡彥斌老師說過，這個夏天王菊做得最重要也最對的事兒，并不是大家后來聽到的表述，而是開始她做的那個決定。她想來，然后她說出來了，這是她做得最對的事情。此后的賽制其實沒有任何一個環節是為某一個人存在的，也不可能在這樣一個體量的節目里面，為某一個單線或個體花那么大篇幅去做。現在回想一下，既然她敢做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行為，在所有人都沒有看重她的時候，她如此看重自己，就算沒有101，她也有很大可能遇到她生命中那個重要的拐點。

我們并沒有按照海外的女團標準來選人。王菊說「你們掌握著定義中國女團的標準」，這句話應該倒過來說：從一開始，我們特別明確，我們不是要把別國的女團復制粘貼過來。如果那樣做的話，我認為節目是失敗的。

今天總決賽的結果，剛好也說明，現在很難有一種風格可以通吃天下。我們要擺脫東方式的、應試教育下的這種思維習慣，就是非要有一個標準答案。以我的選角標準，是這個人身上要有動人之處。我的選角標準，有一樣東西是秉持在內心的，就是這個人身上要有動人之處。王菊站在那兒跟我說老師我想試一下的時候并沒有打動我，但是她公司所有的同事都圍在一圈，有很多模特在旁邊。同樣是女性，我能夠在那個有限的空間里面，那個方向投射來的眼光里的溫度，是瞬間能夠感受得到的。可是音樂一起，她開始跳舞的時候，這個女孩異常專注，瞬間就在她的音樂和表達的情緒里面，這是一種相當了不得的能力。

Yamy曾在節目里吐槽我。我記得是在北京，那一場有很多女孩，一波一波來，她們公司的練習生也站在那兒。因為她們的身高有一定的差距，我就說這組孩子還真的挺參差的。但我在她們接下來的表演當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女團可能呈現的力量。我把那個情緒深刻地記在腦海里，后來節目中很多設計都是意圖還原出當時的情緒。她們整個舞蹈動作和隊形的編排具有強烈的質感，我覺得是要被還原出來的。

企鵝影視高級副總裁、《創造101》總制片人馬延琨

選角的標準中有一項，是我們希望這個女團能夠展現當下中國年輕人的面貌和審美。我們選的101個人里面需要有足夠的樣本，是當下年輕人喜歡的不同類型的女孩子。

年輕人的審美，第一會有不同的樣本，第二，我們界定了沒有什么或不應該有什么。在過去的幾年中，中國的女生被網紅和整容這兩件事情，已經審美變異了，所以我們做女團想拋棄掉這種，我們希望101個女孩子出來，是漂亮的，同時是真的、是自然的，少有動刀的。這是我們對于審美的邏輯，天然的狀態是美的。

很多經紀公司的老總說搞不清楚節目組的審美標準，比如金華火腿，就是金蜜蜂少女隊，他們的老板覺得我們為什么要挑這三個人，蜜蜂少女隊兩三百人，好看的非常多，但是我們覺得這三個孩子是非常有特點的，她們首先非常積極向上，非常陽光，非常開心，對于自己的長相和身材，有抱怨，但是絕對不是沒有自信，這種我們覺得代表著現在中國女孩的現在的自信的特征。當然她們最終能走到哪里，我們也不清楚。可是確實她們有兩個孩子走到了總決賽。我覺得我們當時的一些樣本的假設，確實得到了中國年輕觀眾的呼應。當然我們沒有那么神算子，我們只是做了不同的樣本而已。

像楊超越，她的專業沒有那么強，為什么我們還是把她放進去？因為她足夠自然，她足夠原生，她的語言體系、表達方式、唱跳水準，就是那個樣子，為什么我們不把她放進來？還有3unshine，我們也很猶豫，會不會有人覺得我們在炒作話題。我們當時做了幾次討論，希望所有的女團都來參與，那3unshine為什么不可以來？

分清個人情感和職業

導演和節目組工作人員也會有自己偏愛的選手，但她們必須處理得特別職業。以下觀察來自節目編導楊婕：

我帶過劉思纖，她們1931的幾個人都不是很自信，覺得可能只有范薇（小巴）一個人能進決賽，其他人都要掛，所以她們從第一輪就把那個公演當成是最后一個通告。

第一次采訪劉思纖時她跟我講：姐姐，這次公演完之后，我就不再做這一行了。我說為什么？你看起來很適合這一行。她說她這么長時間都沒有找到自己最獨特的那個點。剛巧我們有一個同事一直悄悄喜歡劉思纖，他跟我說過，拉拉姐你一定要幫我跟思纖講，我好喜歡她，讓她自信一點。我就跟劉思纖說，有一個同事讓我幫忙轉達，你一定要堅持下去，很多人喜歡你，你要自信一點。因為工作需要，我也不能告訴她這位同事是誰。昨天在慶功宴的時候，她抱著我跟我講說，謝謝我當時轉告她有人喜歡她。她心里一直裝著這個事，支持她度過最艱難的那段日子。

節目組采訪是給選手的心理治療

《創造101》前9期節目中，有很多選手采訪鏡頭，粉絲喜歡，卻被部分觀眾吐槽為浪費節目時間。實際上，節目組只用了海量采訪中的一小部分。導演拉拉說：「采訪的頻率非常高，而且為了照顧到選手的情緒，幾乎是所有選手都采訪，每個人都會聊很長時間，但用到成片里的素材非常少。」

對于選手來說，整個比賽期間都是生活在集體中。101個女孩，放在任何一個空間都會很嘈雜，即使在宿舍里，也是四個人一起。選手幾乎沒有獨處的環境，被采訪的時候反而成為可以一個人靜靜，也可以釋放情緒的難得機會。「采訪間接承擔了一個功能，就是選手的心理輔導。每次一到采訪間，選手們都有好多話想跟我們說，有很多情緒想釋放，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為什么規則是這樣的，為什么等級是這樣的……我們能夠感覺到自己被她們需要，所以我們很難去限定采訪時間。在這么高強度的壓力下面，如果我們還要那么冷酷地說只有十分鐘，二十分鐘采訪時間……所以每個人都采訪很久，每個選手的情緒變化，我們也看得最清楚。」拉拉說。

Boss發火了

3個月的錄制過程中，按節目組的規定女孩們應屏蔽外界干擾，不能使用手機。出品方和節目組一開始試圖寬嚴并濟地人性化管理，在嚴格訓練的同時，生活中會偶爾彈性一點。于是「貓鼠游戲」也就零星地進行著。

作為企鵝影視高級副總裁和《創造101》的總制片人，馬延琨被101女孩視為一個干練智慧的女boss，她也把選手當作女兒那般愛護，理解她們的小脾氣，寬容她們的小犯規。「手機這個事情，確實把這些女孩憋了三個月，原來都是無時無刻離不開手機的。所以只要不影響到大局，我覺得忍一忍就算了。」

但事情出現了她不希望看到的變化時，馬延琨決定不忍了。「我們不希望選手受到外界的干擾，不倡導她們按取悅于別人的邏輯去表現。」

比賽前段，女孩們幾乎完全不知道外界的反應。伴隨著比賽的進程，從私自使用手機等渠道，外界對一些選手的評價和爭議也傳進駐地，很多選手的心態發生波動，甚至導致在比賽中完全變了個人。 

在錄制現場，馬延琨發了很大的火。「我跟她們說，我能理解你們的壓力，或者是你們心理上的負擔。你想看手機，但是你將來要做藝人、做偶像，就一定要有契約精神，契約精神很重要。我只想告訴你們這個，一個違背契約精神的人走不長。你聽懂就聽懂，聽不懂就拉倒，我就講到這為止。」

灰暗時刻

強東玥是馬延琨所說被負面消息影響以致「比賽中完全變了個人」的一個例子。不獨強東玥，不少人氣選手，比如楊蕓晴、高秋梓都曾經歷類似的灰暗時刻。

強東玥在接受Figure采訪時坦言，「我看了一些評論后真的很迷茫，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對，什么是錯。當時覺得，好象做什么都是錯的，但是當我努力把自己表現出來的時候，發現并沒有什么改觀，該罵我的人還是在罵我，不喜歡我的人還是會嘲諷我。」

這種進退失據的背后是女團生存的不易和機會的難得。2016年參加超女比賽，強東玥獲得第12名，幻想演藝之路能小有起色，但在幾個月之后便無人問津了。那段日子，她住在朋友家的沙發床上，白天在一個APP上做直播，「一個月播15天，可以拿到6000塊」。她嘗試過參加《中國有嘻哈》等選秀節目，結果還沒超女好。她感嘆「好象運氣不是我一下子可以得到的東西」。終于放下身段去做女團練習生，她視101為自己最后的機會。

外界不知道她為這個機會付出了什么。去年年底通過101的初選后，強東玥突然因為心臟問題被送進醫院。「醫生說你再晚來兩天的話可能會猝死，你真的要小心。我問我還能跳舞嗎？醫生說你不要跳了，你一個小姑娘，身體要緊。你年紀輕輕的跳什么舞，你不要身體，不要命了嗎？」

經過兩、三個月的恢復，醫生終于允許她恢復訓練時，她發現已經跟不上公司舞蹈老師的進度。老師不允許她進入訓練房上課，她自己偷偷每天練到三、四點，用手機拍攝下舞蹈視頻自己對照著練。當她再一次站在舞蹈老師面前證明自己時，手機里已經存了300多遍自己同一段舞蹈的練習視頻。

某種意義上，101是她用健康拼來的一次機會。決賽前一天接受Figure采訪時，強東玥已經大體猜到了結局。「原本打算如果這一屆出不了道，我就放棄了，但是到了這一刻還是不想放棄，再堅持一下。」

說這話時，強東玥的聲音略略透著酸楚，臉上仍掛著這個被人叫做「嘀嗒」的女孩標志性的微笑。

這個團隊本身就是這樣的

問起這些女孩的人生目標，少有直接回答出道或當偶像當藝人，選手們往往會塑造一個獨立自主的女性形象。王菊的回答頗有代表性：「我想成為一個精神獨立、經濟獨立，精神上很強大，可以做想做的事情，最好還有能力幫助到別人的人。」

另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無論節目出品方騰訊視頻還是制作方七維動力，高層和骨干團隊均以女性為主。

楊婕是另一家影視制作公司借調到節目組的導演。她迅速融入并且認同這個新團隊的理念。「換一撥選手，這個節目還是能傳遞出這樣的價值觀：獨立、自由、女生也可以是這樣的……因為這個團隊本身就是這樣的。昨晚慶功宴有個很大的遺憾，就是沒有機會問都姐（都艷，《創造101》制片人）或儷姐，為什么湖南臺這么盛產女導演。性別這件事情在她們這個團隊很有意思，一群獨立、有才華、有擔當的女性塑造這群女孩。我覺得當你塑造出一個足夠容許你想要的劇情發生的環境之后，你想要的劇情自然就會發生。」

從《歌手》到《創造101》

都艷創立的七維動力公司，是原湖南臺《我是歌手》的節目班底。都艷并不是第一支從湖南臺出走的節目制作團隊。其他團隊出走后的第一個項目多半不太成功，為此都艷花了很長時間做項目篩選。七維動力的投資方之一是唐德影業。業界一度盛傳都艷、孫儷團隊將接手唐德從燦星手中奪得版權的《中國好聲音》，但都艷幾經考慮，認為條件并不成熟。

與此同時，馬延琨和騰訊視頻也在物色優秀的制作團隊。「我用了很長時間說服都艷來做這個項目。我覺得這樣的團隊，再加上騰訊平臺，我們有信心把一個好想法實現出來。」

結果證明她們倆都選對了。101女孩背后的兩位女強人，就這樣一起造就了2018年國內最火的一檔現象級偶像養成類節目。